2011-11-29

刁鑽語詞:《信經》裡頭的「filioque」 (2011-11-29)

無題,隨記耳。

就我而言羅曼語最奇妙的可謂「que」,妙用多多且有趣,是語文的味道所在。即使不同民族語言有著差異,只要是羅曼語文,共同有「que」這個詞眼,就有同樣的力量。

一個帶「-que」的字眼ㄦ,在現在通行的尼西信經 filio-que。這叫作「和子說」,即「遣發聖神」(新教會統譯為「聖靈」),「由聖父聖子所共發」;同處希臘文卻作
Καὶ εἰς τὸ Πνεῦμα τὸ Ἅγιον, τὸ κύριον, τὸ ζωοποιόν, τὸ ἐκ τοῦ Πατρὸς ἐκπορευόμενον[1]
明白地只有個「patros」,沒有「兒子」;而兩個古典語言之間「同樣的信仰」因為這個詞出現根底的神學差異,更導致最後的東西羅馬大分裂。見 Nicene Creed (Wikipedia)

也許可以折衷解,像中國人的倫理般「父父子子」,教會既然為信仰脈統(patrimony) ,「由聖父所發遣」正也彰顯「三位一體」之一體,強調以人的理解,就是「從唯一神而來。」拉丁文譯來漢文的「由聖父聖子所共發」表現了二元之「共」;在由後面的「同受欽崇同享光榮(祂)曾藉先知們發言」知,「藉先知們發言」者,指的是此「由聖父所發遣」的聖神(我此處所用的顯然是希臘版字面),而拉丁文本從脈絡裡模糊了這一點,並且藉著插入「filioque」和所遣發的「聖神」一道強調「三位一體」之三位。

我想這個問題要不是雜著政治盤算(天曉得是怎樣的盤算!),就是時人的理解和信仰結論前後曲解引申,到今日自然更撲朔迷離。以主觀的角度看,只要能取得愈權威,愈接近耶穌的口述筆記,或是早期的福音書抄本,看最初的門徒是怎麼記寫的。

在拉丁世界裡這個尾綴也造成不小禍孽,該句拉丁文作
Et in Spiritum Sanctum, Dominum, et vivificantem: qui ex Patre Filioque procedit
按介詞「ex」接由格(ablativus),文法表現幾乎同今天德文的「Dativ」,詞格變化在大部分的名詞也很一類。「Ex filio」沒問題,「Ex [p]atre」也沒問題,但「ex Patre Filioque」不見得相同於「ex Patre et (ex) Filio」,這「-que」可不是寫來好看(文法比較妙)的!有沒有這「-que」也曾是一大爭論點。在政教統一定調的年代,這信仰的根本宣示中出現字面歧異可是非常嚴重。

動詞在信經之首「Credo in ...,」[2] 所以。「Credo」形同整篇之中的「前述」(predicative),或主句構成,其他修飾、形容則用如這一句中的「ex 誰誰 vb.」然而同樣是屬於「credo ...」的受詞!

信經於是是信者「我」之宣告,宣告於是必然。這有些像是到月亮上了的「夢兮豪森男爵」[3] 和月王的對話裡。男爵說要是他沒上月球來,沒有他的故事,月王也就不存在了。月王反嗆:「O! who creates who(m)」,還不知道誰是誰的夢裡小丑咧!原來「一切」都是在要麼 A(男爵)的宣告要麼 B(月王)的宣告下成立,而 A 排除了 B,B 卻硬性包含 A…。

故事裡,月王還說他統御萬有已知,即萬有已知以外,也要歸他統治。有個字講「肖ㄟ 」(lunatic)正好這麼來的。或許原本只是講類似畫月(話月)者的怪誕空想行徑,也有如人所不為的禽獸對月嚎呼,用來形容某些精神異常者。


---------------
[1] 雖不懂希臘文,拼讀起來,感覺和拉丁文一比,似乎「多」了許多「不能說」或「說不出」神妙處。表面上看,一個詞對一個詞「譯」是不錯的,但也許兩個古典語言,即使一個是山寨(拉丁人摹仿希臘文化),仍然隔了好大說不通也能通瞭的距離。近世大家海德格多有高論「希臘人的思想」,透過拉丁—基督教文明的「翻譯」衍傳,幾全不能從兩千多年的書卷裡格致;此「高尚之學」必須得人絕學才能復活。但以大師的用功,似也不需太絕望與古代世界已經切斷,只要和大師一般用功,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同樣能達到高度。
「聖神」(Pneuma)是一股噴氣 (plosive),發音同賦意,又在新約裡聖神降臨情節中,像是風和火,也和舊約燃荊棘而不燬的火一般。拉丁字作「spiritus」我不學無知就不好加什麼意見了。
「To kurion」即彌撒曲首段「Kyrie」,為拉丁化希臘語。
Kyrie eleison. Christe eleison. Kyrie eleison.
(Erbarme uns, (unser) Herr. Erbarme uns, Christ. Erbarme uns, Herr Gott.)
這話講得經過兩千多年,都融在一起了,短短的一句禱詞很難說實在好還是不好。漢文說是議成「垂憐」,過乎?不及乎?我的看法是「翻譯」像打麻糬,一杵儘打不著米心,然而七八下終是要得。有些情況,經過時間,一個翻譯或是過時了,或有些詞句再也不是翻譯,而進入語言成為日常詞語。然而在需要翻譯的情況,要麼只有孤單的嘗試,或有漸較成功的翻譯,語言彼此啟發,漸漸發明流暢的表達。這是一個「累積進化並捨廢」、「文明接觸融合」論。陌生的本來就拗口彆扭,熟悉了自然不怪。評價語言表現的,要像調查原住民族一樣,小心自己「先進的偏見。」
[2] 以下每一句(每一個信條)都是「Et in ...」,其中受此「信」並其搭配的介詞「in」的名詞都作直接受詞 (accusativus)
[3] Baron Munchhausen and his Marvelous Adventures.

2011-11-21

西格提巴哈無伴奏不好聽但是音樂很好 (2011-11-21)

「西格提 (Joseph Szigeti) 巴哈無伴奏不好聽,但是音樂很好!」

別以為我說西格提的錄音很爛!只是無伴奏「曲子寫得好」,是「客觀好音樂。」

我上頭記敘聽西格提無伴奏錄音的感想語中或有些「美言不信信言不美」的意味在。我以為,在這個錄音裡,旋律聽來是很艱苦的。音樂有相當部份是「噪音」,有弓弦摩擦的噪音、手指按絃、指板上的回聲、琴弓微微碰撞琴箱的聲音,當然還有呼吸聲。這些聲音,和琴音一並組成演奏的音樂表現。在「無伴奏」的打底和絃進行間,西格提(以及其他音樂家)以自艱苦出的噪音,用右手微妙又大刀的施力,填補技術上不可能的同時 (synchrone) ,用「力」造成美,用「力」銜接點(句中單音)、線(句讀),以至完成全曲。

與此相較,很「美」、迴盪的錄音要不就是混音得巧,借助錄音場地的殘響或者借助技術後製,要不就是錄得不夠仔細。不見得這樣就不是(好)演奏和(好)音樂,只是比起來「音樂」地卻是少些了(less musical)。



很久以來再一次參與比較認真的音樂會,不是傳統的台上演,是以大師「導聆」、間以現場四重奏演出和錄音、錄影作主題演講。從大師所講的內容看,安排現場四重奏除了讓青年音樂家以室內樂小編制面對觀眾外,也是大師意欲要介紹給觀眾「音樂的態度」在如重奏音樂家之間的彼此聆聽和合作。其實,這在獨奏(如鍵盤音樂)之中不也是如此?音樂家必須「聆聽」,必須能做到「發聲」,可不是隨便吹打撥弄出個聲音而已,而是精緻的有目的行動。

現場聽四重奏,的確比經驗中的精緻錄音多了些什麼。音樂甫起,起初油滑的(絃樂器的特點!)旋律進行著。演奏者的皮鞋摩地、呼吸韻律和身體動作, "denn Alles gehört dazu",到獨奏的力道,「和」絃的大動作連續下弓,這些投入和自我表現才是音樂展演、習樂的初衷和目標。大師如是說。

音樂也就在此中,是一部份人特別精研,也是所有人享有著共同部份的元素。

[Original post 2011-11-15]
In my opinion, the unaccompanied partitas & sonatas BWV 1001-1006 performed by Hungarian violinst Joseph Szigeti (Duoset by Vanguard Classics ©2004) [in the recording indicated, they] are not as juicy as modern ones, but he draws profound music.

說夢:海中島、獅子吼不友善大狗死 (2011-11-21)


剛發現自家的樓頂向下衝,稍繞繞就可以到位於小岬角上,一排牡蠣殼粉白牆連開圓拱的課室所在。以後上課可要方便多了。

抱著白貓上樓頂,推出小鐵門藍天大海,盡是高高低低,海浪圍住黃銅褐鐵顏色的礁岩。在左手邊稍遠處,那排白色課室,現在用作「外文系」教室,看上去倒像守備燈塔的營房。

放了白貓在樓頂自溜躂,我又下樓要把腳踏車搬上來,得意地想接下來只要車子擺上圍牆,就緒跨上鐵馬一躍落地。這下又想到如此是方便,去程豪邁洒脫,可回程該如何?總不可能「飛」上原處吧。這迎風房腳一側可是絕壁,無窗無門,甚至依著地勢不止三層樓高。

或者,每天都要重複著「搬車上樓」、「玩命上學」、「繞(原)路回家」,即便回程仍要走老遠的舊路也沒關係。

正當我費盡氣力抬十幾公斤重的車上樓頂,開門只見寵物白貓縮在一角,推車出才見一隻黑豹似的巨犬坐在不遠處,沒栓沒鍊的面目略顯兇惡。我招呼白貓逃命回屋裡,車子擋在身前,以為防衛。忽然一個人影出現在狗身後,黑色的剪影惡氣殺人。我連忙退回屋裡,車子也一併帶進,緩退。

臂膀倚著牆,壓低呼吸,陽光從門下漏縫鑽進。樓梯間黑得很,藉著這點光,我可以看到白貓警覺坐在稍低樓階上,黑圓鼓的眼睛關注著襲來的兇惡。我只能憑光影的消長判斷來人和豹子犬可能的作為,只是一牆之隔,還有一扇可暴力撞開的小鐵門。終於,我從門縫裡看見踏下一隻草鞋底,然後另一隻。狗,顯然坐在來人側邊。

我手抓腳踏車車架,就在門邊預備不顧一切和預想要闖進來的人狗拼了。外頭人開始踹門,泥磚牆裡鐵棒長栓看是擋不住,只待門破一瞬間粉塵飛揚手中這大鐵架子拼格個你死我活。我恨吶,哪兒冒出來的惡鄰偏來犯我。

怨氣在白日黑光一撞之後變成反撲暴戾。人不知給撞哪裡去了,狗失魂哀吠,像不實的獅吼聲,沒了憑恃的嘯鳴。手裡一把開山刀,將那豹子狗如殺馬犒勞大卸八塊丟給寵物貓啃食。白貓閃閃躲躲,又好奇。不一會兒上下沾了許多血斑。

(完)

2011-11-17

說夢:火災、上坡路腳沉重 2011-11-17

一、
(前脈絡佚失)

…夜幕中,在一般像監獄的學校,約四五層樓,牆上滿是藤類植物。不知何因何故,著火。我帶著人急取了消防水管和水車,繞著方樓跑來。下令「先放火燒了蔓藤,隨即再灑水滅火。」人員幾無訓練,動作一慢,火就滅不了。我眼見著白袍的印度小公主在樓頂受大火圍困,杯水車薪,小公主眾目睽睽之下(視角由旁邊高處所見!)跳樓即死。

二、
中午休息,下午還有三堂課,騎了腳踏車從K市學校回家S市吃個午飯。「約末半小時路程」,其實相距南北三百公里!一點半開始上課,我還看了會電視,十二點五十幾分洗把臉說要出門了。這時和媽為這件異想天開的魯莽事吵起來。最後出門時,媽還在屋裡喊「趕不上就不要勉強,慢慢騎就好!」果然是趕不上的。


三、
(透明玻璃屋,黃色彎曲欄杆,具現代感。腳踏車置於此,出入口邊。可見室外樹影麗麗,日光內外充足。發生話語或是人際衝突?)


四、
騎著上陡坡彎扭路程,至後像是用走的,但步履維艱,我像是身障人士,偏往地上看腳又踩在踏板上,比兩條腿走路卻更無力。一隊身心障礙病友前後一道走一段,他們說是出門郊遊的,正回到巴士去。我也經過他們的巴士,但沒有開口也沒有期待他們要載我一程。此時已經入夜,山壁映著冷冷月光發似白堊,植披覆蓋的側面,是尖又高尖的乾杉樹、蒼柏樹。好大一個彎彎過山腳處,爬上山側。沿途似乎全成了擺腿抬腳踏在逆行跑步機皮帶難以前進的恐怖感。...

極為沉重且難以記述;其後未及紀錄亦已忘卻。

2011-11-04

說夢:魚肉夢魘 (2011-11-04)


前作閣文「『旗魚舅』就是劍旗魚」,心目中所想像攤上的魚身,在溫暖的仲秋午後腐臭。

火把照明的地窖裡,我在斜上角看著板桌前的自己對那帶著鐵灰皮紋俎上肉,以大魚刀來回切剁;腐魚一邊化作鬼頭咒罵、連作釁語。我連番整齊橫剁下,再直向割,正剖開右手邊一大片,餘橫七豎八割得如切花魷魚。處境臭不可當。

魂神又回到一個溫暖的仲秋午後,當時我提著水桶灑水。舀一瓢,用力朝需要的角度和方向揮去,水自然以一個大銀弧落下,兼有閃花流星滋潤,「雨露均霑」即是如此。我是在逃離「現實」,抑或是在「現實中」,拿混著清洗魚肉的水澆灌家園。

這頭我朝腐魚怨道,旗魚實在買了不能放,量著要吃多少就買多少,才不至於再有這般辛苦、這般苦事。有個陰沉聲音回說,那你冰箱裡的(番茄)不也買了多日,怎麼就不怨,怎麼就不快些煮、快些吃完?

我嘆,連保留在心底的印象也要不安份,也要作怪。我根本沒吃牠,只是說了「劍旗魚美味!」看來那魚還有部份尚在人間未曾全消費完,還在受苦吶!魚靈不敢向漁夫索命,也怕食客,只好把牠的苦難發洩在部落客的夢中,如此冥冥一線牽。

至此,我真慶幸醒過來還能把這些紀錄著。